度日、渡日

聖誕節櫥窗設計

每天早上，我自己盥洗完畢，就開始「叫床」──叫小魔女起床，這個工作要持續數分鐘，而且其中不能接觸她的身體，不能拍、不能按、不能摸，只能在旁邊叫，因為小魔女痛恨別人觸碰她的身體。常常是把不該吵醒的人都吵醒了，她還不醒，非要惹得姨丈在隔壁房罵人，她才起床。

小魔女起床了，並不表示從此就一帆風順，刷牙洗臉每個步驟，要不停的催促她，叫一聲動兩下，不叫就沒動靜，這期間我要忙做早餐，又怕她動作慢，耽誤時間，必須樓上樓下不停的跑和催促，每天幾乎要跑斷腿才能達成任務。有一次，我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，感覺她在樓上好久沒動靜，趕快上樓去看，只見她正躺著穿長褲，並且以身體為直徑，每20度為一個單位，緩慢的轉著圈圈，一邊穿一邊轉，我看這一圈轉完不知要等到民國那一年，不禁怒從丹田起，大聲的吆喝她，妳－給－我－快－點－，看她坐起來穿衣了，又趕緊下樓忙去了。又過了半天沒動靜，我衝到樓上，這下好了，連房門都給鎖上了，叫門也不應，眼看上班的時間一秒一秒的接近，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不禁大力的敲她的房門，邊敲門邊叫「妳給我出來！」千呼萬喚小魔女終於出現了，只見她不慌不忙、從從容容、笑瞇瞇的給妳來一個「喔~~啦~~~~~~~~」，真讓人佩服她「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」、「處驚不變」的偉大修為。我怒氣沖沖的衝進房間，在她的書桌上找到一張紙，紙上畫著一個披頭散髮、舌頭伸的長長的老巫婆，旁邊寫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西班牙文！大概是罵阿姨是個老巫婆的吧！

學期結束的時候，我迫不及待的把小魔女送還給她媽媽。「各人造業各人擔」，父母教養子女的責任，無人可以取代，反正聰明絕頂的小魔女，中文程度已經趕上，我的階段性任務也已完成。



小魔女回到媽媽身邊，換她老媽跟她「拼命」，每早的「叫床」和把她送出門，絕對是超越顛峰的困難任務，足以把你一整天的鬥志都消耗殆盡。不過，無論如何，她也還勉為其難的乖乖又上了一學期的課。早上奮力出門，放學轉戰安親班，每天有寫不完的功課和各式各樣的測驗卷，安親班的老師也很盡責，每天用盡力氣和方法陪她寫作業，往往從放學的下午四點多寫到晚上九點。漸漸的，小魔女厭倦了上學，起先是要求不上安親班，接著是不上學，慢慢的演變成拒絕上學的孩子。每天在家看電視、上網、畫畫、聽音樂、拉小提琴、大量閱讀，常常自己去書店找書看，一去大半天。她雖然拒絕上學，但並沒有拒絕學習，她選擇自己的學習的方式和生活模式。不管大家怎麼警告她，義務教育是強制育，如果不接受義務教育，後果會如何如何，她都不為所動。當然，這些過程也包括看心理醫生、行為治療、吃藥等等，甚至也拿衣物到民間信仰的神壇作法。神壇通靈人士的說法更是詭異，那位女菩薩說小魔女上輩子在13歲時，遭人陷害亡命，這輩子鬼魂又來糾纏她，所以才會這樣，要過了13歲就會平安無事。小魔女就是小魔女，她不吃藥更不配合，她並不認為自己有病，仍然慢悠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
正在水深火熱、束手無策、痛苦不堪的時候，她媽媽的工作又有了變動，這次外派美國，舅舅、阿姨们的心情頗為複雜，一方面美國是個先進國家，科技進步，教育普及，各類學生都能適才適性，得到該有的教導，最重要的是課業壓力不像臺灣這麼大。另一方面，我們耽心環境的變動太大、文化背景的差異、語言的隔閡，在在都需要一一克服，小魔女會找到一個身心安定、自在的地方嗎？這些都是令人耽心的事！


在我一個多月的隨行陪伴下，他們一家終於在舊金山灣區，覓得一處安身立命的所在。不管世界如何演變，有媽媽在的地方就是家，母子三人相依為命，每天早上，媽媽要出門上班，兒子要求抱抱，女兒跟進，一家三口倒也和樂融融。

過完感恩節、聖誕節、新年假期後，就要準備開學，迎接新的學期、展開新的生活，日子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。就在開學前兩天，小魔女插上了13支蠟燭，過了她的13歲生日，它象徵的意義又是什麼呢？大家都緊張地拭目以待。



美國是個法治國家，一個學生在一學期最多有10天的假可請，小魔女每天掐著手指數著日子，算計著還有幾天假可請，小心翼翼過日子。每天早起上學仍然是夢魘，慢慢的她發現要趕快跟上進度，才可以有空堂上她喜歡的藝術和音樂課程，學習有了既定的目標，人就變的更努力了。早起也由不斷催促而進步到，自己拎著鬧鐘，緊盯著時間趕進度了。

有些人在懵懂中長大，有些人在痛苦中淬鍊，有些人在跌跌撞撞、自我摸索中長大，其中有血淚、有辛苦、有欣慰、有歡笑。不同的命運、不同的際遇，是好是壞，一時很難分曉。

熬過了一年半的適應期，經過了「她沒有把老媽氣死，老媽沒有殺了她」的痛苦光陰，大家總算功德圓滿、修成正果。今年學校在六月初就放暑假了，在兩個半月的假期中，哥哥回台北補習，準備美國高中會考。小魔女就住進我家，準備加強數學，另外要學游泳、畫畫、拉小提琴，輕鬆自在過暑假。真的會輕鬆過暑假嗎？看來仍有變數，這也是我們「剉著等」的原因。

我不禁默默祈禱，拜託小魔女好好配合我們，並且喜歡我的安排，進而樂於配合，這樣大家才真的可以輕鬆、快樂過暑假。因為~因為~老巫婆在下我，已經年老氣衰，小魔女氣勢正如日中天，伶牙俐齒更勝當年，老巫婆我再也不是小魔女的對手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