度日、渡日

京劇裡，「貴妃醉酒」好看，現實生活中，阿嬤醉酒──嗯~難看。
阿嬤喝酒是每天的「例行公事」，魯凱族的阿嬤每天無所是事，騎著機車在部落村子裡，到處找人喝酒，山地部落村子裡，不愁找不到酒伴。機車在村子裡，繞行不到一圈，酒香飄出的地方，總逃不過阿嬤的「酒鼻子」。因此，每天醉酒、經常醉酒，也是阿嬤的「例行公事」。

陶淵明的「五柳先生傳」中所謂的「造飲輒盡，期在必醉；既醉而退，曾不吝情去留。」那種「境界」對阿嬤來說是絕對達不到的。阿嬤不是古人，更沒那麼好的酒品，經常是醉醺醺的騎上她的機車，說聲再見，不久就醉倒在路邊，傷筋動骨，斷手斷腳，不是沒有過，大小手術司空見慣，大家也習以為常。
八十二歲的貴州爺爺最受不了七十歲的阿嬤經常醉酒，阿嬤每天每天不做家事、農事，家裡髒亂像鬼屋，已經變成另一個「福德坑」了，她還是照樣出去喝酒。阿嬤醉酒受傷會安靜幾天，可是如果只是微醺那大家更慘，因為她回家會醉言醉語，陳年芝麻綠豆的小事，她可以拿出來「盧」半天，顛三倒四，沒頭沒腦，沒完沒了，最後只有靠爺爺「武力解決」了，那就是爺爺忍無可忍，把她打到閉嘴，才能獲得安靜。有時候，十八歲的孫子也會氣得「撂狠話」說：「阿嬤，妳又跟誰喝酒，告訴我，我去殺了他。」這時候，阿嬤就會驚嚇一下，躲回她的房間，倒頭睡去。

這樣的場景從他們年輕重複播演到老，孩子也生養了五六個，一個脾氣暴躁、個性蠻橫的爸爸，和一個每天在外「趴趴走」、酒醉時比清醒時多的媽媽，組合成一個詭異的家庭。重男輕女的氣氛下，最不受寵的大女兒在不知不覺中也長大了，離家在台北謀生。阿嬤被打後，經常會找人打電話給女兒：
「妳爸爸打我，我要去台北找妳。」好不容易到了台北，第二天中午，她又囁嚅的跟女兒說：
「快中午了，不知妳老爸有沒有飯吃？」
「他都把妳打得半死，妳還管他有沒有飯吃。」女兒說。
「我想回家去看看。」阿嬤說。

阿嬤愛喝酒，爺爺把它歸咎於「你們原住民高山族最愛喝酒」。不過這些話在他帶阿嬤回「地無三里平」、喝酒豪邁的貴州老家後，獲得另方面的解讀。阿嬤酒後，爺爺又說這話時，阿嬤就會大聲反駁：「你咧，你才是高山族愛喝酒咧。」

說他們是「歡喜冤家」也好，前世相欠債也好，總之，是前輩子大仇未報，今生才結為夫妻繼續報仇吧！在他們吵得「最高潮」時，爺爺最常說：
「滾！妳給我滾出去，我要跟妳離婚！」
如果女兒正好在家，就會接腔：
「你們已經吵了四十幾年，我從小聽你們吵到老，怎麼還不離婚，沒有人幫你們簽字是不是，走！我去幫你們簽！」
這時候，兩老又只會「掂掂」不出聲。

前幾天，阿嬤又喝醉了，這次是在喜宴上，阿嬤和親友聊到了爺爺年輕時，曾經論及婚嫁的那個女人，這下阿嬤找到了著力點，回家又「盧」個沒完沒了。爺爺老了，心臟又裝了兩支支架，但是他手上多了「武器」──柺杖，所以呢？！阿嬤又進了醫院！

女兒回到家，看到爺爺的第一句話是：
「老爸，你要打就把她打死，一了百了，不要打得半死不活，又要我照顧她，我要上班工作，賺錢養你們，又要包辦所有的事，我哪有辦法，哪天我也受不了跑了，看誰來理你們。」

的確，老爺爺生養了六個兒女，死的死，跑的跑，坐牢的坐牢，瘋的瘋，只有這個以前罵的最兇的「賠錢貨」大女兒照顧他們。反正大女兒也看透了婚姻的本質，幾度姻緣也隨風而去。另一方面，風雨飄搖的家也需要有人支住，更不捨年邁的父母，垂垂老矣，還要為坐牢的兒子如此操煩，籌錢打官司，三不五時要去探監，給他們精神鼓勵，就怕他們想不開。另一方面，還要幫他們安置家小，維持家的功能。年輕時沒做好的「親職教育」，年老一次做足。只是兩老「閒來沒事」、喝酒打架，真讓她搞不懂──婚姻真的如戰場，非要戰到最後一顆子彈，才能休兵嗎？還是像朋友所說，兩老還能打鬧，表示身體還健康，就算拿刀追殺，也表示他們一種「愛」的方式，不是有句話說「情人看刀」嗎？

貴妃醉酒好看，阿嬤醉酒，阿嬤天天醉酒，難看！